■胡延巨 
  
  我出生在诸暨一个僻远的山村一一赵家镇上京村。再进去六七里,就属绍兴界了。上京村虽然偏远,可它是个大村子,有上千户人家。公社化时有27个生产队,有上、中、下三个很大的祠堂。上京完小就办在上祠堂里。
  
  当年的上京完小有六个班。一个年级一个班。低年级每个班有三十多个孩子,高级班人数少一点,很多家庭因家境贫寒,又缺少劳动力,十几岁的孩子就要跟大人干农活了。我毕业时,六年级班里才七个同学。
  
  1946年秋季,我九岁了,上小学。大哥带我去报名,当年的汝茂校长与我哥是好友,他俩商量之后,让我把“年巨”改名为“延巨”,还让我拜了孔子。这两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老师们大都是从大城市回乡来的。陈干正校长刚从台湾回来,胡延年老师从南京回来,亦萍、汝茂、仲芳老师从上?;乩?,光瑾老师最年轻,刚从师范毕业。他们一个个见多识广,能力很强,有几个可能还是画家。记得仲芳、祖跃老师都画得很有水平。我还清楚地记得赵祖跃老师在校冂口很大的屏风上画了一幅油画“醒狮图”,一只高大威武的雄狮站立在地球的东方,昂首长吼。他告诉我们,我们新中国就像这只雄狮,从此站起来了。我从小喜欢画画,后来成了省美术特级老师,可能与这几位画家老师的启蒙有很大的关系?;褂心昵崞恋呐鲜φ韵榍洌此?,教我们自然课。她从家里带来海带、紫菜、珊瑚和放大镜、显微镜,让我们这些“乡里佬”大开眼界,我们都很喜欢她的自然课。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全校师生沉浸在一片喜庆中。高年级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擎着红灯笼,挥舞着彩色的纸旗,唱着“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到枫桥镇参加庆祝大游行。
  
  记得我们全校师生还胸佩白花,唱着哀歌,参加在剿匪战斗中英勇献身的解放军烈士的追悼会。两位农会主席被土匪杀害后,我们也集会哀悼他们。
  
  最让我难忘的是村里的文宣队。胡亦萍老师既会唱戏,又擅长编导,由他牵头,组织了一个村文宣队。我们几个高年级的男女学生,是文宣队的骨干。老师带我们排了许多节目,有戏剧、话剧、活报剧、哑剧、双簧、相声,还有三句半。文宣队还有一支挺不错的乐队,他们中有几个师傅也是从杭州、上?;叵缋吹?,水平很高。每当逢年过节,就在村里大祠堂里演出,全村男女老少几乎都出动了,把整个大祠堂挤得水泄不通。我们不仅在本村演出,邻近五六个村都邀我们去演出过。我扮演过花旦、老旦、武生。后来我姐和两个妹妹也参加了村文宣队。我妈是个很开眀的老太,她始终很支持我们参加文宣队的活动。在我参加工作之后,成了省特级教师,还当了很多年的工会主席,但总会兼个宣传委员,这与小时候的启蒙有很大的关系。
  
  印象很深的还有件事:每个学期,老师都会组织我们出几期校刊,就是让我们把优秀的作文抄到统一的格子纸上,再由老师配上插画,还请美术老师画张报头,图文并茂,引人注目。??话阏盘谘W钚涯康淖呃壬希蟠蠹だ宋颐堑男醋魅惹?。长大后,当我也为人之师,常常组织学生出这样的??馐切⊙感8业谋缶椤?/div>
  
  老师还常常组织我们为村里出大型的墙报,张贴在最热闹的路口。这对我们是极好的培养和锻炼。记得有一期是画刘胡兰,一共有二十多幅,我画了其中三幅。从此刘胡兰的英雄形象和毛主席“生的伟大,死的光荣”的题词牢牢铭刻在我心中。
  
  那时只要是夏天,中饭后午睡一小时是雷打不动的,只需一个值日老师在校园里巡视,学生都很自觉地趴在桌上午睡。午睡以后一个小时的书法练习也是必修课。高年级的学生除了完成自己每天一张的书法作业外,还要求负责手把手辅导一两个低年级的小弟妹。每天写一张毛笔字,然后语文老师一对一当面批阅作业。好的字打上红圈圈,特别好的,还有两个红圈呢。我以后上金华一中和金华师范,都未接触过书法学习,现在这点水平,是小学老师教的。
  
  学校比较重视劳动教育。把校内天井改造成菜圃、花园,让我们在那里栽花种菜?;乖谛T昂竺妫倭艘豢檠┗?,我们叫它“小农场”。老师带领我们种些黄豆、番薯、花生之类便于管理的农作物。我虽然十三岁就远离农村,一些基本农活都会,这当然得益于小学里的劳动课。
  
  还记得有一年,在赵家镇的大操场上,举行过一次全区小学生团体操比赛。赛前老师指导我们每个同学做了两个用各色纸花扎成的花环,因此我们的表演就成了独具一格的美丽“花环操”。最精彩的是最后,一声哨响,全体卧倒,操场上出现了由花环和人体组成的“上京之光”四个大字,引来了全场热烈的掌声和喝釆声。我们荣获了区小学生团体操比赛最优奖。
  
  每天早上有晨会,全校师生集中在天井里,听值日老师做讲评。老师讲得很有意思。记得有一位老师鼓励我们要从小打好扎实的基础,不要做“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也不要像“山中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的书呆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小学老师的教诲,我还记忆犹新。
  
  我大哥1945年就参加了金萧支队,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金华军分区工作,转业后在浙江省委党校任教。他很关心我,为我订了一份上海出版的《新少年报》,这在当时是很新鲜的事。每一期报纸一到,全班同学争相阅读,就连老师也来借去看。
  
  当年还有一件很值得一提的事:上京完小还办过妇女扫盲班。中华人民共和国刚成立时,大多数妇女都是文盲。当时有个口号:贫下中农,不仅要在政治上、经济上翻身,文化上也要翻身。于是每到中饭以后,我们小学生午睡了,许多年轻的妇女来到学校里,上扫盲班学文化。
  
  每天放晚学时的晚会,也挺有意思。全校师生集中在天井里,分上半村、下半村和中间三个方向排好队。各路都有带头的“路长”。晚会开始,先由值日老师讲评,接着唱“放学歌”:
  
  功课完毕,要回家去,
  
  老师同学暂分手,
  
  老师们,再见?。ㄈ逖蚶鲜π芯瞎瘢?/div>
  
  同学们,再见?。付友喽远⑿芯瞎瘢?/div>
  
  到明天,我们再相见!
  
  唱完放学歌,各路学生在路长带领下有序地走出学校。谁走到家门附近,就离开队伍。人越来越少,队伍越来越短。最后只剩我一个,因为我住在村子的最南端——下台门。
  
  最后,特别要讲的是,上京完小的教学质量是很好的,它为国家培养了大量的人才。就我所知,当年与我一起考入金华一中和金华二中的有六人(何仲金、胡福全、陈仲明、胡仲法、胡芸芬),后来考上西安航空航天大学的有两人(胡绍良、王幼娟),考上萧山师范两人(胡芸芬、胡仲堂),考上北京气象学院的一人(胡校训),考上巨州化工学院的一人(胡仲金),考上浙江医科大学一人(胡秀园),考上浙江农林学院一人(胡仲法),陈海清考上了杭大等等,还有一个考上浙江师范大学的,这仅仅是与我同辈的几个例子,还有不少是我不知道的。他们年龄比我大,或者比我小的,我就说不出来了。一个山村小学,培养出这么多人才,这真是不简単的事。
  
  如今,我已是八十五岁的退休老教师,但家乡的上京完小,还让我记忆犹新。我深深地怀念小学母校,感恩小学母校的老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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