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先
 
  春天最关不住的是脚步,当风景在心里还没有一个具体所指的时候,脚步就开始蠢蠢欲动了,“春暖花开”也在言谈中慢慢具体起来。
 
  老周约我,只说我们出去走走吧,这样好的天气,不想窝在沙发上。于是我们开始聊,先给春天画了一个地图,那些桃花樱花油菜花都在何处招展,话音未落,我们已经坐进了去斗岩的车里,我们想去看禾雀花。
 
  第一次去斗岩看到禾雀花应该是五六年前了,后来有一年立夏日我们去上溪野餐,溪谷边也是开满了禾雀花。只是朋友们都嫌弃气味不佳,再不愿特意去看禾雀花,因此我也好久没有看到禾雀花了。
 
  对于自然中的气味我多半是能接受的,大概自小就在农村生活的缘故,那些臭或者香都能思其利弊,而颇能谅解。说是去看禾雀花开了没有,其实开不开都无关紧要,我们只是想出去走走。
 
  进入斗岩的时候,最后一批晨练的人刚刚从山上撤下来,我们顶着一种热腾腾的生机拾级而登,青石板铺就的台阶上落满了鹅黄的粉末,细辨竟是松花粉。那些长在高处的松树在顶端最向阳的地方开满了松花,迎着风就这样洒落开来,一些落在小溪、草丛里,消失不见了,一些随着风飘向了远方,还有一些落在游人的身上、面上,甚至被呼吸进了身体里,只有那些落在青石板上的,才被山里的露水打湿而在上面自由地画出了各种图案,鹅黄的,嫩嫩的,柔美的,属于春天的图案。
 
  爬过一个坡,走至半山亭,溪水流淌的声音更加响亮了。清澈的溪水带着一种喜悦在结满青苔的鹅卵石上奔腾,老周说有一种想要脱了鞋撒一次欢的冲动,可到底我们还是说说而已,就像看一群孩子在嬉闹,我们只是露出一脸的姨妈笑,然后怅怅地走开去。
 
  再走,延绵的老藤开始出现了,在路两旁的山上穿行,一忽儿在左,一忽儿在右,寂寥了一个冬天的老藤依然寂寥着,没有禾雀花的影子,光秃秃的。显然我们是来早了,心里暗想着有一种娘家人来催生的味道,希望枯藤开出新花来,表示我们欢迎和期待的心意。但这样的心意多半也是自作多情罢了,它们总会在它们该开的时候开,该落的时候落,我们来早了,它们不加理会,下次如果我们来晚了,它们也是不会等我们半日的吧。
 
  行至龙潭,石门紧闭着,从里面接出一根砖红的水管,平常就靠壁立着,放下水管,一股清泉潺潺地流了出来。入殿之前总是要在这里洗去尘埃,掬一捧饮之,甘甜清澈。我掬了一口含在嘴里,对着老周笑了起来,惹得老周莫名其妙。后来离开的时候我说,最近牙齿不好,隔三岔五就痛一会儿,我想借龙王爷的水去去邪火。有没有效且不作科学的评判,但我们对于故乡的山水有一种近乎魔性的迷恋,觉得它几乎是万能的。
 
  下山的路穿过一片竹林,禾雀花的枝藤依然在林间穿行,我们在石阶上拾了几颗禾雀花的种子,光滑的外壳坚硬如石,撞击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叩叩叩”,仿佛叩响春天的山门,禾雀花还在熟睡。
 
  我们的“出去走走”,就这样走走就回了。返程时,我看了一眼斗岩旁边的那只“狮子”。小时候家里的老人告诉我们,从前有一段时间,村民家里的饭淘箩总是莫名其妙地少东西,晚上装的冷饭隔天起来就没了。村民觉得纳闷,晚上就埋伏在火灶口。半夜里果然有动静,点亮了灯一看,发现是一只小狮子,正在偷吃冷饭。于是村民们大喊着跳出来,小狮子受惊,拔腿就跑,眼看就要翻过山头了,村民心急,对着小狮子就是一菜刀,结果刚好砍中了尾巴。说也奇怪,没了尾巴的小狮子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座小山,一副拔腿狂奔的样子,跨在斗岩的旁边。
 
  而老周讲的故事,又是另外一个版本。他说,小狮子经常在山后面的村庄里偷食吃,然后吃完了拉在山这边,结果山这边的地特别肥沃,庄稼屡屡丰收。这事被山后面的村民知道了,就群起而攻之,砍了小狮子的尾巴,结果小狮子被砍了尾巴命悬一线的时候仍然固执地说,我就是死了也要拉在这边。这最后的台词,成功地把小狮子的形象树立了起来。
 
  我和老周约着,也许下一次我们应该去山背后走走,看看春天另一个模样,听听故事是不是有另一个版本。
 
  春天总有千百种面孔,那些流传在民间的故事,也总有千百个版本。所以年年春来,我们年年踏春而行。而有些故事,我们听了一辈子,也感觉依然如新。
 
 
 
 
责任编辑:骆依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