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9年,柴德赓考取北平师范大学。同学合影相送。后排左三为柴德赓。
■特约撰稿 布谷
在柴家村
据柴德赓于1958年填写的履历档案载,1908年9月30日,柴德赓出生于诸暨县大西乡八都柴家村(现属次坞镇)。据柴念东在《转眼沧桑到甲申——思想改造本末》(待出版,以下简称《转眼沧?!罚┲屑鞘觯骸八ㄖ覆竦骡伲┏錾谥铘呃锿げ窦掖澹饫锸钦惚鼻鹆甑谋倍?,隔浦阳江相望萧山。里亭山清水秀,丰饶富庶,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养育这一方人……”柴念东系柴德赓长孙,1954年生于北京,学者,现任苏州大学柴德赓研究所首席专家、特聘教授。编著有《柴德赓年谱》《转眼沧桑》《柴德赓来往书信集》《柴德赓日记》(待出版)、《青峰学志》等。
当年,在柴家村,柴家属于小康家庭,有门庭宅院,具耕读家风。父亲柴廷植,以经商为业,略通文墨,是一位“循良的长者”,家有田产,雇长短工打理。尚传道是柴德赓在杭州安定中学时的同学,当年暑假期间,曾应邀至柴家村柴宅“小住”,在过去了六十余年后的1988年,他写下了《怀念青峰兄》一文,其中记述了当年在柴家的情状:“1927年暑假,青峰邀我到他家小住。我拜见了廷植老伯,是一位循良的长者。和我家一样,都是世代耕读传家。他家有一座相当讲究的庄园,有厅房,有客室。和我家一样,大门上有‘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等楹联……我在他家盘桓了四五天,才依依不舍地拜别两位亲长。这件事距今逾六十年,但记忆依然深刻?!鼻喾迨遣竦骡俚淖?,据柴念东考,柴德赓首次使用“字青峰”,时在民国二十二年(1933),见之于北平师范大学档案资料《第二十一届史学系毕业生同学录》。
柴德赓兄弟九人,其中二哥进过学堂,而且聪慧过人,是家中的希望,不幸英年早逝,而柴德赓的降生,似乎给父母带来了无以言说的伤感。关于柴德赓出生和二哥去世当时在乡里还有一段颇具哀愁的轶闻,对此,柴德赓另一位杭州安定中学时的同学俞履德在《现代著名历史学家柴德赓》一文中有叙述:“他(指柴德赓)兄弟共9人,只二哥念过书,而且聪颖过人,可惜19岁就死去了。他二哥去世时,正值柴德赓降生。他母亲正为资质聪颖的二哥的不寿而悲痛。所以他降生后被搁在一边,冻了好几个钟头。经大家劝说,才收拾起来。好像丢了金刚钻,拣了烂铁头,无心好好抚养,全靠村里人帮忙喂大。”
柴德赓母亲陈氏出生于诸暨城里的一户书香门第,自幼读书习字,颇得家传,称得起是一位知识女性,这在当时的乡间是颇为难得的。柴德赓的二哥去世后,父母亲便把希望放在了柴德赓身上,幼年的柴德赓,已经在母亲的亲手把教下,开始了书法“童子功”的训练。每天,母亲都会在一旁帮柴德赓理纸、研墨,并指导临帖。柴德赓后来在书法艺术上的深厚造诣,与少年时母亲的教诲是息息相关的。
柴德赓五岁时,便被送进了私塾,开始了他的读书生涯。据何荣昌等撰写的《柴德赓先生传略》载:“他(指柴德赓)5岁入私塾,勤奋好学?!比欢?,令柴德赓“感到心烦”的是,那家私塾的教书先生颇为“冬烘”并死板,而且“常用戒尺打同学”,这给柴德赓幼小的心灵留下了阴影。俞履德在《现代著名历史学家柴德赓》一文中有这样的叙述:“1913年德赓5岁时,就到一家私塾开始念书,第一本课本是人、手、足、刀、尺,后来就念四书。老师的教授方法只是死背,并不讲解辞句的意义,使他感到心烦。老师常用戒尺打同学,有时将戒尺打成两截。他极为气愤,便不想再去上学了?!?/div>
柴德赓11岁时,家里给他请了一位先生,这是一位比较开明的先生,从《古文观止》入手,雅致的文法,加之先生善诱的讲解方法,引起了柴德赓习读古文的兴趣。也就在这一时期,柴德赓开始接触到一些与塾学不一样的书籍与知识。柴念东的《柴德赓年谱》载:“他(指柴德赓)哥哥从杭州买了一部《封神榜》回来,他看得废寝忘食,后又从一个亲戚家孩子那里,看到了《少年杂志》,开始吸收新知识?!薄渡倌暝又尽肥堑蹦晟涛裼∈楣荼嘤〉拿嫦蚯嗌倌甑囊槐静欢ㄆ谑榭?,以启迪心智,宣传新学为本,市场广大,在当时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在萧山临浦小学(上)
据《柴德赓年谱》载,1920年柴德赓就读萧山苎萝乡国民两等小学。这是一所创办于光绪三十年(1904年)的“两等小学堂”(初等、高等),时称“萧山临浦两等小学堂”,后通称“临浦小学”。位于萧山临浦镇,创办人是汤寿潜。汤寿潜是清末民初著名实业家和政治活动家,晚清立宪派的领袖人物,兴学重教,名重一时?!熬豪淌粜∪?,贪名亦非佳士”是他一生写照。
临浦虽属萧山管辖,却与柴家村毗邻,柴德赓父亲曾有商铺开在临浦镇。俞履德在《现代著名历史学家柴德赓》一文中,考据翔实,对柴家村以及毗邻的临浦镇的地理形胜作一番真切的叙述:“……德赓的家乡柴家村,虽属诸暨县管辖,但离临浦镇很近,那时的临浦镇,归绍兴、萧山两县共管,以大街中的大庙为分界,左侧属绍兴县管,名为山阴街;右侧属萧山县管,名萧山街(解放后,临浦镇全属萧山县管)。临浦镇小学办得比较好,学生可以在校膳宿?!?/div>
在柴德赓就读临浦小学的第二年,学校聘请了几位毕业于浙江第一师范的年轻先生?!罢憬皇Α笔侵泄挛幕硕咴吹刂唬碛小氨庇芯┦ρ?,南有浙江一师”的美誉,名重一时的名流担任教职,培育了后来在中国近现代史上作出过重要贡献的风云人物。柴德赓在这里看到了《浙潮第一声》,这是一本由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生自治会于1920年6月编辑出版的文集型刊物,汇集了当时一师师生写的文章,记载了当年轰动全国的“一师风潮”。其中有陈望道、施存统、俞秀松等撰写的文章,鼓动性很强。《浙潮第一声》在柴德赓等学生幼小的心灵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懂得了学生可以联合起来,“反对学校中不合理的事”,直接的结果是“临浦小学”因为伙食问题而闹起了风潮。俞履德在《现代著名历史学家柴德赓》一文中对此有记述:“……那时《浙潮第一声》对学生是很有影响的,使高小的学生,也懂得反对学校中不合理的事。为了伙食问题,临浦小学曾闹过一次风潮,学校办不下去了,只好暂时??危丶遥蛲ㄖ辈竦骡俚鹊降耐ㄖ恰翱?,可见他是这次风潮的骨干。后来,柴家通过关系,“托人到学校说情,总算记了大过两次,恢复学籍?!?/div>
陈榜良先生是柴德赓读高?。ㄎ濉⒘昙叮┦钡墓睦鲜?,通文史、精语法,新旧学兼修,时在萧山教育界声望甚隆。高小两年,柴德赓如鱼得水,国文大有长进,尤其作文谋篇,深得陈师青睐,是为得意门生。俞履德在《现代著名历史学家柴德赓》一文中写道:“……德赓以国文成绩优秀,被陈先生认为得意门生。德赓受到陈先生的谆谆教导,学业大有进步。陈榜良先生是第一个为德赓幼年打好坚实国文根底的老师。”1927年暑期,就读省立高中二年级的柴德赓不忘师恩,利用假期与俞履德同学一起拜望了这位陈榜良老师。俞履德在晚年的追忆文字中有真切叙述:“1927年暑假,德赓到萧山义桥我家里作客,盘桓四五日。我陪他游览了义桥的山水,还拜望了他在临浦小学读书时的国文老师陈榜良先生,陈先生极为高兴?!?/div>
1922年暑期,柴德赓临浦小学毕业,回到柴家村。
在萧山临浦小学(下)
1923年春季,临浦小学增开初中部,柴德赓升入该校初中部。
此前,柴德赓小学毕业后在家闲居的日子里,父亲看到儿子“踌躇难决”的样子,经友人介绍,送柴德赓到离家二十余里店口陈躬青先生那里读书。店口历来是一个兴学重教之地,人文辈出,弘文尚书。而陈躬青先生是一位饱学之士,颇具学养,通史地,擅书法丹青。据俞履德在《现代著名历史学家柴德赓》一文中介绍:“这位陈先生(躬青)学问渊博,精通史、地、数学,还能书画,写得一手很好的王体字?!背鹿嘞壬竦骡俳彩诹恕蹲蟠?、《纲鉴易知录》、《东莱博议》、《古文辞类纂》等文史经典精义,并指导他临池读帖。仅半年左右时间,柴德赓的文史知识与书法根底得到了磨练,进一步夯实了基础。俞履德继续写道:“德赓在那里仅仅读了半年书,由于受到陈先生的教导和当地风气的影响,对历史和文学发生浓厚的兴趣,还爱写二王字,这对德赓以后的爱好文史,专攻史学,有着密切的联系?!?/div>
就读临浦小学初中部一年级时,柴德赓遇到了蔡东藩老师。蔡是柴德赓的历史老师,一位博学的历史学家、作家,上下几千年的历史稔熟于心,融合正史野史,深入浅出,贯通演义于笔端。当时,上?;嵛奶檬榫终叫霭娌潭哉禄匦∷敌问酱醋鞯摹独ㄋ籽菀濉?,受到坊间的追捧,一时洛阳纸贵。
蔡东藩老师是临浦镇人,家住离校不远的浦阳江畔,他为自己的小宅取名“临江书舍”,架上充列着古籍与史料,过着清贫的生活,《历朝通俗演义》便是在“临江书舍”里创作完成的。好学的柴德赓会利用课间,问学“临江书舍”,目睹了一位清贫文人的书写与生活行状。时间过去近四十年后的1962年,已是江苏师范学院历史系主任、教授的柴德赓写下了《蔡东藩及其〈中国历代演义〉》一文,其中写道:“他家有藏书,也搜集报纸材料。他博学能文,动笔很快,差不多大半年写一部书,记得他编书时每月从临浦邮局寄出一部分文稿,又从邮局取回几十元稿费,替会文堂换来了大量的财富……书店老板对于作者的剥削和无视,实在是不公平的?!?/div>
在蔡老师的教导下,柴德赓对史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时,蔡老师的治学与创作操守,在柴德赓幼小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影响一生。柴德赓在《蔡东藩及其〈中国历代演义〉》一文中,对蔡东藩老师及其作品作出了推崇,使这位民国时期的乡间老师及其对中国通俗史学作出的贡献跃然纸上:“蔡东藩先生在十一、二年的时间内,连续写出了十一部演义,字数超过了五百万,这是一件惊人的事件。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蔡东藩,浙江萧山临浦镇人,生于1877年(清光绪三年),卒于1945年,年六十九。蔡东藩二十岁前已中秀才,清末以优贡生朝考入选,分发江西省以知县候补。他到省不久,因看不惯官场习气,称病归里。辛亥革命前一度入福建,亦不久即归,一直住在临浦镇家里。他在《中国历代演义》中常自称作于临江书舍……蔡东藩的《中国历代演义》,原名《历代通俗演义》,是一部五百万字以上的历史演义,他从秦始皇写起,一直写到1920年,共写了二千一百六十六年的事情……”
遗憾的是,1926年暑期后,临浦小学初中部停办。无奈之下,柴德赓只好离开仅读了一个学期的临浦小学初中部,惜别蔡东藩等老师,与几位具有共同志趣的同学一起,赴杭州投考。
在杭州安定中学
柴德赓以优异成绩同时考取了杭州商业学校和安定中学,最后决定就读安定中学。据尚传道的《怀念青峰兄》一文载:“……1923年夏考取了在杭州葵巷由著名教育家陈柏园先生主办的安定中学。青峰因临浦中学班停办,也来杭州考取了商业学校和安定中学,他不喜欢商业,就进了安定。从此我同他就成为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其他同班同学现仍记得的有俞履德、俞启人……”
因为家学以及良师的教诲,柴德赓的国文功底在班级中最为出类拔萃,脱颖而出,被称为“柴秀才”,时光过去了半个多世纪,同班同学依然能够回忆起当年柴德赓不凡的才情。与柴德赓“朝夕共处,如同兄弟”的俞履德以及尚传道等同学在追忆文字中,共同叙述了柴德赓为俞履德书写对联的一件往事,柴的国学根底可见一斑。柴德赓的书法在班中是最好的,他为俞履德书写的对联是“日斜江上孤帆影,草绿湖南万里情?!笔橐晃?,在同学中倍受追捧。当时,全班没有同学能够说出此联出自何处,在请教了相关老师后,才知道出自中唐诗人刘长卿的一首题为《赠别严士元》的诗。“那时大家都是十几岁的初中生,乳臭未干,都没有正式读过诗词,德赓却已读过刘长卿的诗,并摘取诗中对仗句写对联,至今思之,深佩其在初中时代已是博学多能。”
柴德赓不但学识超群,各项体育运动也是名列前茅,尤其热衷于绿茵场的角逐,足下功夫稔熟,初三时,柴德赓已是安定中学足球队队员。据当年同学追忆,初中生而入校足球队,凤毛麟角……
在省立一中
1926年夏,柴德赓自安定中学初中毕业。同年秋,柴德赓如愿考入省立第一中学,安定中学的几位同班同学如俞履德、尚传道等一同考入?!恫竦骡倌昶住吩兀骸?926年秋,18岁,入读浙江省立第一中学?!笔×⒁恢衅挠忻?,时任浙江省教育厅厅长蒋梦麟兼任该校校长。尚传道在《怀念青峰兄》一文中对此有较为详尽的忆述:“1926年度暑假,他(指柴德赓)和我一同考取了浙江省立第一中学第一部高中文科。这所学校是浙江全省的重点学校,分一、二两部,第一部是男生,校址在杭州贡院前。第二部是女生,由浙江省立女子中学改的,校址在杭州西大街。由当时的省教育厅长蒋梦麟兼任校长,派他的北京大学得意门生杨廉(字四穆)任第一部主任?!矣肭喾灏捕ㄈ曛?,又在同一个教室上课,在同一个自修室自修,在同一个寝室住宿,切磋琢磨,朝夕相处,交谊日益深厚……”
在一中第一部高中文科班,柴德赓的国文才学依然保持着领先的风致,如诗词、书法、作文等等,可谓独领风致。“柴秀才”的雅称,名实相符,在一中风头甚健,并留下诗篇,诗名依存。
柴德赓18岁那年(1926年)秋天,考入一中不久,写下《秋江晚眺》一首,写得意气风发,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是一首清朗的少年心曲,明月清风,并少年老成,全诗如下:
临流高唱大江东,江水无情漾落枫。万马奔腾潮怒吼,群山隐约鸟飞空。
身浮沧海一舟小,日落波心万里红。留得此间清净地,不愁明月与清风。
置身于西子湖畔的柴德赓,面对湖光山色,难免诗兴盎然。1927年暮春的一天,他与同学华村游步湖滨,写下题为《与华村同游湖滨》一首,洋溢着驱散闲愁以后的诗情画意:
一片市声听未休,垂杨深处散闲愁。凭君试望西湖里,万壑千峰水上浮。
新葩渐上树梢头,绿柳丝丝映画楼。珍重流莺多爱护,风光待取及时游。
在柴德赓留存下来的《青峰诗存》中,还有题为《中秋前一日偕希贤、华村泛舟》一首,写于1928年中秋前日,这一天,柴德赓与尚传道(即希贤)、华村同学自由地泛舟湖上,心情应该是与湖月一样,波光潋滟,烟波深处见少年:
烟波深处泛轻舟,飘泊随内亦自由。一样西湖一样月,输他明日是中秋。
除以上三首,《青峰诗存》中尚有写于就读省立一中的《雨中送人归》、《端阳偕子行师及华村诸君泛湖》、《返乡偶成》、《登凤凰山有感》、《接家书闻变》、《离杭前数日为壁书箑,成湖上八首,存四首》、《和友二首无题》等篇。
除此之外,柴德赓在一中继续尽情展示他的足球特技与才艺,加入校足球队后,很快成为主力队员,是绿茵场上受到全校师生关注的活跃身影。高中二年级时,柴德赓担任了校足球队队长。当时,一中足球队在杭州城里名声甚隆,称雄于所有中等学校的足球队,除了之江大学的“之江队”。俞履德在《现代著名历史学家柴德赓》一文中对此有追忆:“……德赓独擅足球,是足球校队队员,后担任足球队队长。当时我们一中的足球队只是胜不过‘之江队’,‘之江队’是大学球队……而与杭州其余各校比赛,我校则无不取胜。德赓爱踢足球,是他青年求学时代的一个特点……”
在一中期间,柴德赓被推举为出席杭州学生联合会的代表,由于柴德赓的热情与才干,成为了杭州学联中的骨干分子。在此期间,柴德赓结识了后来成为柴夫人的陈壁子。陈壁子是杭州蕙兴女中出席学联的代表。此时,国内局势动荡,政治风云诡谲、风起云涌……而两位年轻充满信仰的中学生在西子湖畔恋爱了。在此,有必要对陈壁子作一个简要的回望。陈壁子原名陈绍和,湖南湘潭人。父亲陈南桢早年投身革命,加入同盟会,走上了维新图强之路。受到父亲的影响,陈绍和16岁加入共青团,17岁加入共产党。长沙“马日事变”后,遭到国民党通缉,遂与时任中共湘潭妇女部部长的姐姐陈绍清一起秘密潜出湘界,落脚杭州,更名为陈壁子,姐姐改名陈如子,陈壁子就读杭州惠兴女中,从此与党组织失去联系。
毕业前夕,柴德赓写下《离言》一篇,刊登在??兑恢小返谌谏?,署名柴德赓。开篇充满热情:“三年同学的相聚,使我沉醉在春风满座之中,重逢感分着自然和天真的流露,赤诚和精神的互助。人是感情动物,当这将别未别的时候,为酬谢在校同学的深情,就不能不追述过去,幻想将来,以作留别的纪念?!?/div>
柴德赓对当时社会状况的黑暗腐蚀,感受真切,文中写出了一位中学生即将离开校园时的内心情状,以及显得有些早熟的思考与求索,其中写道:“社会和学校的性质不同,我们书本上理想的社会,决不是我们出了校门以后所接触的社会的写真!学校是人与人感情所结合的,有理智作基础的;社会是人杀人,人吃人的残酷的组织,只有强者的得意,很少弱者的同情的。我们常说,学校里的坏事,不过十分之一二;所谓文明社会的劣迹,不止十分之八九,所以当我们告终了学校生活以后,侧身社会之中,时?;岣械骄?,矛盾,失望。一般比较薄弱的人,就禁不起这水深火热的折磨,由消极而悲观;或者跟着别人鬼混,自己的主张,有模糊而消失;狡猾一点的,看到社会上许多对付人的策略,以及可以利己的技术,以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于是亦步亦趋地模仿。凡是生物都有适应环境的本能,认为万物之灵,要求生存,自然能推陈出新,一跃而为社会上通行的完人。但是,这种完人,不是我们在学校里时所承认的完人!惟有比较眼光远大的,头脑清楚的青年,对这黑暗的社会,抱着改革的决心,这种青年方是我们仰慕的,然而这种青年,在社会上是没有立足的地位的。当我们在学校的时候,书本总是告诉我们做好事,做好人??墒俏颐且坏缴缁岬氖导世锩?,要做好事做好人也发生困难,因为社会上一切引导诱惑的东西太多,好坏善恶的标准太乱,假如你要跳出社会之网去创造新生命,一定努力愈多,困难亦愈多,在这个时候,我们要挣扎,奋斗,达到目的,就非得有充分的实力不可?!?/div>
1929年春,柴德赓自浙江省立一中高中毕业。7月离家北上赴京投考,考入北平师范大学史学系,受业史学大家陈垣,时年柴德赓2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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