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红梅

  先看弦师这首《春天》。

  春天

  一滴蜜,不会选择醒来,当它从

  匙尖上滴下,舌头像一个假寐的幽灵,玻璃瓶像一句明亮的话。

  一滴蜜在环状的光中退回到语言底部象形的部分。现在,抒情是会意,甚或脱离了会意。现在,风无所得,一群孩子像糖块,一只蜜蜂在油菜花田飞得慢。它被一滴蜜缠住了,嗡嗡的喊叫无益于便便大腹重量的减轻。

  写春天的诗作,可谓众声喧哗。然弦师却独辟蹊径,从匙尖上一滴蜜开始,玻璃瓶,孩子,油菜花田,到一只大腹便便的蜜蜂。一个完美的闭环。身临其境来一回乡野春行。

  而如何使出奇句,却颇值得玩味学习。

  不妨从阅读者的角度,述说此诗的作法。

  一看见标题,你的这趟旅程已经开始了。谁心中没有一个春天呢。蜂来蝶舞,鸟语花香,连小学生都倦于表达了吧。然而诗作“一滴蜜”落入眼帘,这开头已然出奇了。一滴蜜自然不会醒来,能醒来就是拟人写法,很是俗套了吧。主动的是那个舌头,谁的舌头,那个叙述者的“我”是吧。就像个孩子,记挂着橱柜里还藏有一玻璃瓶的蜂蜜呢。当柜门打开的一刻,照亮玻璃瓶里的幽暗,我的心也从沉闷中活泛苏醒,舌尖雀跃。

  有一种说法是,好诗都是费解的,反之也成立。像“玻璃瓶像明亮的陈述。一滴蜜在环状的光中退回到语言底部象形的部分。”“现在,抒情是会意,甚或脱离了会意。”增加了阅读的难度。也可以说是现代诗中一种较为常见的写作手法。玻璃瓶被我的目光和心光照亮,我有话要说。继而描摹匙尖上的一滴蜜,它又回到瓶中,正如口中之言辞退回到语言深处。而对语言的运用,可以基于会意来抒情,也可以脱离了会意来表达,那么落实到写春天,从一滴蜜的旅行即是基于会意来抒情,如果你认为春天是甜的;也或者是脱离了会意来表达,如果你的感受恰恰相反的话。那么宕开的这一笔,可以理解为一种“混搭”不?——既写语言的表达,也写春天的表达。

  现在,风无所得,一群孩子像糖块。写到风了,有无所得都无所谓?!拔蕖币嗍恰坝小毖健D趾搴宓拇禾?,孩子们是有粘性的,他们扎堆,春天是一团欢喜的。蜜蜂为什么飞得慢,它被一滴蜜缠住了。那是一只大腹便便的蜜蜂,再怎么嗡嗡嗡,你也减不了肥。哈哈。

  之二:创造

  圆满是对自身的苛求,

  是沉默,

  是卵石在消减。

  而讲述苦难有不同的方式,

  桃花是一种,

  琴是一种,

  观音菩萨是一种。

  松柏老去,

  山峰仍年轻。

  回声告知过结束,

  大地无始无终。

  庭院里,有人在叠假山,在古老的

  游戏中

  摸索全新的东西。

  开言讲了对创造的限制,即人们对圆满的苛求。与创造是充满各种声音,活跃的,是无法穷尽的增加相比,圆满是沉默,是对自身的消减。这里的卵石颇有意味。何谓圆满的卵石呢,是大小不一,然而遵循对称律的那种球体吗?连同流水作用下的光滑也算不得圆满的话!

  第二节一下子提到苦难,讲述苦难的不同方式,桃花是一种,琴是一种,观音菩萨是一种。不禁莞尔,如蒙赦的苦人。创造是对苦难的不同讲述方式。藉画面和声音,以美和愉悦的方式重新演绎,可资同类感受和交流,达至艺术的最终目的:宽宥、慈悲与爱!

  无论如何,苦难都是创造最重要的母题之一,也正是基于此一种广泛的共情,达成跨越时间与空间的理解。创造,须谨记其中的情感主题。走得再远,你要提醒自己你是为谁而创造。

  最后两节,创造永远年轻。创造是活生生的当下。“回声告知过结束,大地无始无终。”弦师喜用“回声”这个词。回声,一种遗留之物。创造是在此前创造的基础上的接续探索。

责任编辑:骆 依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