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昢
电话在黄昏响起。铃声执拗,不接不休。
我知道电话那头是谁,虽然我从未见过她。她姓郭,母亲叫她郭大姐。在母亲眼中,这位90多岁的老大姐能干,会关心人。她年轻时做过生意,家庭条件不错,几个孩子都有出息。后来老去,轮流住几个儿女家。
母亲和老郭是十来年前在公园里认识的,彼时一群老人还能每天到公园里坐坐谈谈。母亲和老郭最合得来,两人总是电话联系,一起到公园唠个没完。后来老得走不动了,下不了楼了,就只能通通电话。一打总是半天,最后以“你多保重”结束。
母亲和老郭通话一般在我上班时段。但也有例外,某次吃晚饭时,老郭打电话过来。铃一响,母亲即放下饭碗侧耳倾听。我接了起来,那边一个爽朗的声音:老黄在吗?我说在,想放下话筒给母亲,那个声音紧紧把我拉?。喊⊙剑闶抢匣频亩影?,孝顺啊,还有你老婆,也很孝顺啊……说得我脸皮一红:离此二字距太远,从未敢画等号。
母亲小心移步过来——她这几年双腿先后摔断,尽管接好但已不如以前利索。我搬来凳子让她坐下接听。我知道,对话会很长,而且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但这不妨碍她们之间天长地久的热情……
电话铃执拗地响着,我握住话筒,复又放手。我无法对老郭说出真相:老黄,我的母亲,两天前已经去世。
以后的日子,电话肯定反复响起过。我可以想象,那急促的铃声,像一个老人望眼欲穿的寻找,永怀期待的等候。
我也曾想过回拨电话,告诉老郭,谢谢您在我母亲寂寞时的陪伴。但居然,找不到电话记录。
后来搬新家。望着那架老旧的座机,我犹豫了。妻子说,把号码留着吧,留个念想!
是??!我深深知道,这看似冷冰冰的八个数字,附着着多少信息的交集,那么多年来,它们风雨无阻,来回串门,谈笑甚欢……
包括,母亲寂寞温暖的最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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