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菊英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我家很穷,无田无地无房子,在陈村租了几亩薄田耕种。我父亲和陈村的一家财主相识来往。那年财主家的媳妇生下第二个孙女,财主是最忌生女儿的,他爷爷决定把孙女送人。我父亲因为当时家中已有两个儿子,怕将来讨不进媳妇,因此把财主家三个月大的孙女抱回家中,并命令我母亲把正在吃奶的亲生女儿送人。
抱来的女娃,就是我大姐冬英。
父亲性格暴戾,对亲生子女不是打便是骂,大家见父亲像老鼠见猫一样怕。但对亲手抱回来的养女冬英,父亲却关爱有加,从不轻易打骂。父亲去世后,大家对父亲留下的印象几乎是一片黑暗,唯有大姐冬英对父亲的记忆是一片光明。
大姐在穷人家长大,从小就有穷人家吃苦耐劳的精神,带领弟妹,做小生意赚钱,无一不是她的强项。
在我出生前后,家里非常贫穷。为了解决没有房子、一直流浪的困境,父亲搭建了两间草房,欠了债,父母狠下心要把我送人。一天,母亲叫大姐把我送到驻扎在火神庙的国民党军人家。她不忍心将自己的妹妹送人,一路走一路哭。送到那家后,对方一看是个女婴,不要。大姐高兴极了,抱着我飞奔回家。
大姐的脾气性格特别好,从不和兄弟姐妹吵架,也从不顶撞父母,所以我们都很喜爱大姐。后来,大姐嫁给了同在一个杨家台门的杨姓人家。
大姐性格随和乐于助人,大家都叫她“冬英嬷嬷”,有的直呼她“嬷嬷头”?!版宙帧闭庖怀坪舳灾铘呷死此凳亲婺傅囊馑?,大概祖母在诸暨人心目中是温存的代名字。大姐一向对母亲很孝顺,尽管她后来生了四儿一女,生活十分困难,但有好吃的总会和母亲一起分享。特别是母亲病重后,理应由我来当值,但那时我的事业正在兴旺时期,一天到晚很忙,抽不出时间,全由大姐夫妇替代,现在想起来很对不起母亲和大姐夫妇。
我随军前,大姐对我一家的照顾真是没说的,我的儿子就是在她一调羹一调羹的煎豆腐中长大的。使我终生难忘的是我大儿子一岁半时生的一次病,当时我还在街亭供销社工作,那天大姐从水文站打来电话(那时水文站在杨家弄堂口),说我儿子得了脑膜炎,我当时吓得魂飞魄散。那时诸暨医疗条件落后,得了这种病非死即落下残疾。那时交通也十分落后,我向供销社借了辆自行车飞奔向县城,因为心急路滑,一路上摔了好几个跟斗。来到城关后,听说儿子在西施殿住院部,我又赶到西施殿,看到大姐和母亲在照看着我的儿子挂瓶……到了第二天下午,医院确诊儿子得的是上呼吸道感染,不是脑膜炎,因为我儿子当时发烧到四十二度半,被误诊,我才松了口气。
后来我从大姐口中得知,我儿子发了几天热,母亲去和大姐商量。我大姐过来看了之后,发现孩子脸色发青,情况危重,立即抱起孩子奔向人民医院门诊部,门诊部接诊后又叫赶快送到西施殿住院部,大姐抱着我儿子飞奔前往。那时我儿子已十分虚弱,挂了瓶后请同病房的人照看着,她自己赶回家中和母亲一起收拾住院所需的东西,陪着七十有余缠过脚的母亲到西施殿住院部。大姐不怕劳累不顾家,直到我儿顺利出院。
大姐因儿女多,生活一直非常困难,但她总是乐于助人,懂得分享。她每年要在杨家台门的大间腌上几大缸白菜,从来不卖,大家都可以随意去拿。一次她指着一只大半空了的菜坛对我说:“这坛九头芥菜又快要挖光了?!蔽宜担骸澳俏颐歉峡焯У铰ド先ゲ仄鹄础!彼镁斓难酃饪醋盼宜担骸澳阍趺茨芩嫡庋幕澳??我们哪能这么做呢?大家都拿惯了的呀!”只要她有的东西,都会大大方方送给人家。
改革开放前后买猪肉特别紧张,大姐总是把自己买好的猪肉让给买不到的人,自己接着再买。她买菜往往要买到中饭边,她家的中饭常常是台门中最晚的。
大姐对牲畜都充满着爱心。她养猪,夏天要在猪栏内点起蚊香,怕蚊虫咬,让它们睡得舒服点。她家养了一只雌猫,尔后又有一只雄猫来到她家,她高兴地说:“新女婿上门来了。”从此猫就在她家住下。她养鸡鸭,在大间门口放上三只钵头,中间的放上水,两边的放上糠拌饭和谷麦。她说:“让它们挑着吃,喜欢什么吃什么?!北鹑思业募ρ祭闯?,她从不驱赶,结果台门里的人养成了习惯,买来鸡鸭都是先到她家来育肥一阵子再杀了吃。
大姐家的门口,一直都是周围邻居围聚谈天的地方。尽管她家很穷,但她的为人确实是太好了。大姐去世后,村里人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大姐的爱心遗传给了后代,当过兵的儿子杨小明办起了“快乐义工俱乐部”,资助云南贫困山区的老百姓和中小学生,送去的衣服、生活用品和书籍多得无法统计……义工们平时都有自己的工作,一有活动召之即来。他们是活着的雷锋,是无名英雄。
大姐,你当含笑九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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