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暨历来文教昌盛,闻人辈出,他们勤奋好学,才华出众。
他们甘为人先,在历史上众多文人结社或雅集中,总有他们的身影,他们或为魁首,或为主干;他们求知心切,曾遨游于高等学府、新学殿堂中,而成就为时代骄子或学术专家。宋淳熙年间,朱熹在绍兴西园举办饮褉聚会,友人们纷纷带着自己的金石书画藏品参会,其中诸暨王厚之(字顺伯)所携带藏品最丰富,也最珍贵,朱熹见了极为喜悦,观赏之余,留下了许多序跋文,如《题〈兰亭叙〉》《题〈钟繇帖〉》《题〈乐毅论〉》等等;南社是辛亥革命前成立的革命文学团体,加入该社的诸暨籍人士有徐道政、陈无用、徐亚伯、蒋伯成等15人;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诸暨学子徐白民、宣中华发动和领导了著名的“浙一师风潮”,并得到了同为浙一师学子的俞秀松、汪寿华的大力支持和积极响应。
他们在社团、学界、政坛不同的领域里各领风骚,展现着诸暨人特有的脾性和风采。
■特约撰稿 潘丹
杨维桢·龙山诗巢
郡城仓帝祠,故龙山书院也,实郡廨西园遗址。元杨铁崖先生仿放翁“书巢”为吟社,号“诗巢”。
——陈锦《龙山诗巢祀位记》
“诸暨三贤”之一的杨维桢,素有“文章巨公、诗坛领袖”之誉,他也是中国古代著名的三大雅集之一的玉山雅集的核心人物,曾作《玉山雅集图记》一文以记,他还是越中诗社最早的创始人。
绍兴卧龙山西麓的宋代西园故址,前为仓帝祠,后为飞盖堂,即杨维桢结庐之所,因陆游曾有“书巢”,杨维桢命其为“诗巢”,他在此结交诗友,吟诗作词,后人称为“廉夫诗巢”,又称“龙山诗巢”。
龙山诗巢自元末由杨维桢创设至今,已历时六百余年,其间在越中历代诗人前赴后继的传承下,诗社绵延不绝,并曾在清康乾盛世、民国期间等几个不同的阶段达到了巅峰,而诗巢故址数次倾圮,几经修复,现又在原址上得以重建而灿然一新。
为纪念越中历代诗坛先贤,人们在诗巢中为他们立祀位,诗巢中楹上祀的是杨维桢与唐代的贺知章、秦系、方干、宋代的陆游、明代的徐渭,史称“诗巢六君子”,次列清咸丰间附祀的二十六位诗人,其中有诸暨诗人陈芝图(号月泉)、郭毓(字春林);诗巢左楹上列“西园十子”,次列清雍正前“吟会二十四子”,其中有诸暨诗人余懋杞(字建伟);右楹列“越风”先辈诗人题名四百余人,其中有诸暨诗人余缙(字仲绅)、章平事(字大修)、骆复旦(字叔夜)、寿致润(字雨六)、钱曰布(字载锡)、余懋棅(字舟尹)、余懋樯(字号枫溪)、余铨(字明台)、汤聘(字莘来)、余文仪(字叔子)、傅学沆(号莫庵)、杨垂(字统甫)、虞廷凤(字果亭)、王绍典(字畬经)、周二监(字姬撰)、冯至(字绍泰)、杨文振(字振文)、冯南镇(字配岳)等。
龙山诗巢,为越中诗界圣坛,一代又一代的越中诗人在这里哺育成长,最后又回归到了这里。
骆复旦·越中文社
君长于诗文,所著有《溪山别业诗集》《山雨楼集》《骆叔夜诗集》,其诗朗隽,落笔有才气,博大而卓斚,越中诗者未有及也……以君之才,得主知而不为世知;以君之治,两见之剧邑,而不能竟其施;君之性情在友朋,而交游结纳遍于海涯;君之学问偶形之文字,而讴吟咏叹为之,而不尽其词。
——毛奇龄《骆明府倪孺人合葬墓志铭》
明清时期,文人结社风气浓厚,尤其是文教发达、经济富庶的江南地区,此风更盛。绍兴地区也不例外,清顺治初年,集合八县(包括当时隶属绍兴的萧山和余姚)士人百余人,结为文社,而担当文社领袖的是骆复旦。
骆复旦(1622-1685),字叔夜,诸暨枫桥人,徙居山阴,系顺治十八年拔贡生,历任陇西三原县、江西崇仁县知县,与唐载歌、王舜举、孙宣化并称“蕺山四凤”,又与孟称舜、张用宾、姜武孙合称“越郡四才子”。骆复旦九岁能文,而乡里塾师并不相信,于是命题“因不失其亲”考核他,骆复旦先论述了“论交者不争一日而争百年”的观点,接着又阐述了“论交者不争百年而争一日”的辩证关系,令人啧啧称奇。长大后又长于诗,“五古直追建安,流逸处尤近陈思”,明清时期枫桥骆氏文人叠出,骆问礼最负文名,而骆复旦则最有诗名。
顺治七年(1650),江南十郡大社在嘉兴创立,骆复旦率绍兴士人参会,大会在嘉兴南湖举行,只见湖面上百舟相连,文人云集,骆复旦契友、萧山毛奇龄记录了当时的盛况:“(骆复旦)尝同会稽姜承烈、徐允定、萧山毛甡赴十郡大社,连舟数百艘集于嘉兴之南湖。太仓吴伟业,长洲宋德宜、实颖,吴县沈世奕、彭珑、尤侗,华亭徐致远,吴江计东,宜兴黄永、邹祗谟,无锡顾宸,昆山徐乾学,嘉兴朱茂睭、彝尊,嘉善曹尔堪,德清章金牧、金范,杭州陆圻,争于稠人中觅叔夜,既得叔夜,则环而拜之。越三日,乃歃血定交去?!?/div>
可见,即便在规模宏大的十郡大会这样的文人集会中,骆复旦也是十分引人注目的。
丁祖训·杭州蚕学馆
知杭州府事林公启,请于大府设蚕学馆于西湖之金沙港,以改良中国蚕业,而挽回利权,聘日本蚕师轰木长君及前岛次郎君为教习,聚生徒讲授,即三年于兹矣。
——罗振玉《杭州蚕学馆成绩记》
林启(1839-1900),字迪臣,福建侯官人,光绪二年(1876)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陕西学政、浙江道监察御史,后因上疏谏阻慈禧太后建造颐和园,被贬为衢州知府,1896年调任杭州知府。
在杭期间,林启政声卓著,“守杭五年,政平人和”,“治杭得其政,养士得其教,为匹夫匹妇得其利”,而他最大的政绩则是兴办教育,开创了浙江近代教育的先河,为浙江现代高等教育、职业教育、基础教育奠定了基础。1897年林启在杭州创办了求是书院,即现浙江大学的前身;其后为振兴浙江蚕桑业,又创办了蚕学馆,即绍兴农校与浙江理工大学的前身;1899年又在杭州圆通寺设立了养正书塾,即杭州高级中学与杭州第四中学的前身。
1900年秋,杭州蚕学馆首届学员毕业,为此近代著名农学家、教育家、考古学家、金石学家罗振玉还特意撰写了《杭州蚕学馆成绩记》,详细载述了十八位毕业生的姓名与籍贯,其中就有诸暨籍毕业生五名,他们分别是丁祖训(字仲夫)、宣布泽(字丁舫)、周式毂(字容实)、陈之藩(字介臣)、陈翰(字干才)。令人遗憾的是,当年四月间,创办人林启谢世,未能亲见首届诸生圆满完成学业。
毕业后,除成绩最优的丁祖训与傅调梅二人留馆任助教外,其余学生则分派至各地养蚕公会担任蚕业教习,以推广养蚕新法、优良蚕种及制丝。其中陈之藩赴海宁、宣布泽与陈翰至湖州、周式毂派往宁波,作为专业技术人员,在他们的指导下,这些地区的蚕丝经济有了长足的发展。
1903年,日籍教习聘约期满回国,此后先后由宣布泽、丁祖训担任蚕学馆的总教习。1904年,丁祖训还被四川省蚕桑学社聘请为总教习,陈翰被聘为分教习。1908年,丁祖训还与若干杭人合资在杭州三墩,创办了“钱塘县蚕桑初级师范学堂”。
杭州蚕学馆办学卓有成效,为重振浙江乃至中国的蚕桑业作出了极大的贡献,这其中就有以上这些诸暨人的功绩。后来以杭州蚕学馆为前身在诸暨创设的绍兴农校,又培养了一大批农业技术人才。
邱志贞·一师乐石社
同学邱子,年少英发。既耽染翰,尤嗜印文。校秦量汉,笃志爱古。遂约同人,集为兹社。
——李叔同《乐石社记》
1914年,继西冷印社之后,杭州又一个印社成立于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而发起人则是就读于该校的诸暨籍学生邱志贞。
邱志贞,字梅白,同山邱店人,1912年进入浙江两级师范学堂(后改名为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就读,“性亢直,有奇癖,见书画篆刻等,尝恋不忍去。家中寄其用费,多以购古书画碑帖之类”,因酷爱篆印,便与西泠印社印人多有往来,于是萌生了在浙一师校内创办印社的想法,此举得到了李叔同等师友的大力支持,乐石社就这样顺利成立了。
在《乐石社社友小传》中,详细载录了社友姓名、籍贯及印学功底,除邱志贞外,诸暨籍的社员还有:陈兼善,字达夫,诸暨店口人,“嗜古金石之学,天资尤聪颖。故学印仅一岁,已深入汉人堂奥”,后来成为我国著名的鱼类学家,是中国鱼类学的奠基人之一;吴荐谊,字翼汉,号闻秀,“诸暨小东大庄人,幼好古,尤嗜印学,每见古印佳石,多方购得之,摩挲品玩,几欲具袍笏而拜焉”。此外,还有多位名师也加入了乐石社,如夏丐尊、经亨颐、李叔同。受李叔同之邀,南社领袖柳弃疾(字亚子)、社员姚光(字石子)也入社相助。
在李叔同的西泠印藏中,邱志贞、陈兼善的印章较多。陈兼善治印九方,其中一方“丙辰息翁归寂之年”,边款所刻长达近二百字,应李师之请记录了一段往事,耐人寻味。邱志贞治的印章共有十九方,包括为李师所治的“李婴”“三十称翁”“李哀公”等印章。
尽管乐石社前后只存在了四年,可成绩不俗,每月集会一次,研究治印方法、交流观览作品,先后编印《乐石集》十集,在中国印学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1917年乐石社更名为“寄社”,后来成为艺术大家的丰子恺、潘天寿等曾入社,诸暨籍的生物教育家潘锡九先生(字寄群)也曾是其中的社员。
赵邦彦·清华国学院
他是当时学校人人敬仰、德高望重的学者型教师,举手投足都带有诸暨人那种硬朗和耿直,人们尊称他赵老先生,教高中文学,也兼我们初中部汉语课。
——张寿华《迟到的怀念》
20世纪20年代中期,在学界一片“整理国故”的声浪中,中国各个新兴大学,皆以北大为榜样,以国学研究为重点,设立研究所,清华国学研究院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
清华国学研究院首届招生考试于1925年7月6日如期进行,分设北京、上海、武昌、广州四处考点,7月27日成绩揭晓,共录取33名新生,实际报到29人,9月9日正式开学。国学院由吴宓任主任,梁启超、王国维、赵元任、陈寅恪任导师。
首届新生中就有两位诸暨人,即何士骥,字乐夫,诸暨山下湖尚山人;赵邦彦,字良翰,诸暨赵家人。他们均师从王国维先生,研究课题分别为《部曲考》和《说苑疏证》。
毕业期满,何士骥与赵邦彦均以优异的成绩留院继续研究,后来何士骥专业从事西北考古研究,参与发掘仰韶文化遗址、张骞墓、四坝文化遗址、兰州新石器文化遗存等,曾任西北师范学院、兰州大学教授、甘肃博物馆馆长,著有《西北考古记略》《莽镜考》《陕西考古记》等,是我国著名的文献研究专家、考古学家。
赵邦彦则进入了傅斯年主持的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工作,从事文物古迹?;び胙芯抗ぷ?,撰写《关于云冈选像史迹及其石佛毁失情况的调查报告》《汉画所见游戏考》《九子母考》等论著。在此工作三年期满,1932年暑期赵邦彦意欲回浙边工边读,时任中央研究院院长的蔡元培先生特意致信浙江图书馆馆长陈慈训,竭力予以推介,“敝院历史研究所助理员赵邦彦君,曾在清华大学研究院毕业,从王静安、陈寅恪诸人治学,方法既精,读书尤富。最近在本所任助理员三年,工作勤勉,为同列冠”,“且敦品力学,实难得之人,故弟甚愿助成此志,非泛泛之介绍也”,并恳请馆方,“赵君家本寒素,在杭居处亦不易。为此弟等,贵馆能为之安插,薪不必多,但能百元左右,维持生活已足,惟职务或较闲暇,或专事料理编排书籍之事,俾能从其素志,成其所学,亦盛举也”,由此可见,蔡元培先生对这位诸暨小老乡十分欣赏与关爱,历史语言研究所迁往南京后,赵邦彦还与蔡元培一家同住一幢楼的楼下与楼上。
全面抗战爆发后,历史语言研究所西迁,赵邦彦回到了家乡,曾在枫桥忠义中学执教,后又至萧山中学任教, 1957年在反右斗争中遭到了批斗和审讯,后来被下放到萧山农村接受劳动改造,1960年春夏之交,赵邦彦在劳动中失足落水,未能等到平反昭雪的那一天,一位名校学子、大师高徒,就这样陨落了,令人扼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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