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迪淼
 
  独坐而食,只爱汪刺。食汪刺滋味悠长,是清欢,也是清福。
 
  当下的诸暨大地,山清水秀,正是一年中最温婉的时节。随着几阵春雨的召唤,汪刺便不甘寂寞,成群结队,欣欣然游出来了。此时的汪刺,经一季的冬养,精神抖擞,体壮肉肥,味道在鲜美与清淡之间,是最佳的品尝期。
 
  汪刺,学名黄颡鱼,分布十分广泛,在不同地方称谓各不相同:黄腊丁、昂桑、昂次、黄鸭叫、嘎牙子、安丁佬、黄帮子、翁公鱼……都是它的别号。我老家唤作汪刺或汪蛟鱼,大约与它高昂的那根鳍刺有关,人若捏起它的鳍刺,挣扎间,它会发出“昂嗤昂嗤”的声音,因“嗤”偏生僻,老家人就异化叫成了“汪刺”。
 
  南方语言十里不同音,在离老家不远的绍兴鉴湖区域,当地有湖名:公式公式(sang)湖村。村以湖名,湖以鱼名。粗犷的石塘造型,融合于柔和的水波中,添上别具一格的名称,绍兴古代石文化、水文化、鱼文化在这里相映成趣,别有风情。
 
  汪刺的长相也怪异,特别霸气。头扁嘴阔,有数根胡子般的触须,一身黄中带绿夹有不规则黑斑如迷彩服般的花纹,再加上背上那根呈锯齿状的硬刺,颇似鱼中的小怪兽。
 
  孩提时,每年春季,我就会到家门口的埠头上钓汪刺。汪刺是水中有名的老实头,大大咧咧的,没啥心机。加上那张又扁又宽的嘴,特爱偷吃,一旦咬饵后就会一根筋朝水底。每次我都能钓起来几十条,让人有志得意满之感。倒是要提防手里的汪刺摇头摆尾地挣扎,一不小心就会被它的鳍刺刺着了手,轻者流血,重者得肿痛好几天。
 
  工作以后,远离垂钓,但曾在博客中留下有关汪刺的文言散笔,记得有一段大意如下:汪刺,可以诱饵垂钓于湖泊之畔,可以细网布撒于江河之中。其聪慧终不经诱惑,其机敏却终难敌渔者。捕其出水时,其拼命颤抖如剑之三鳍,欲刺入渔人之手,以得遁逃;或竭力张开獠牙之巨齿,咬断缠身之网,保其之身。然力小而智弱,终被擒矣!
 
  由于“三高”困扰,这些年,常近鱼市轻肉摊。印象中,清晨的鱼市,空气中弥漫着湿重的水腥气。客居水盆的汪刺鱼,身附黄斑、嘴带胡须,滑溜溜地在水中游荡。不过,虽然它挺着鳍刺来回游动,且不时把水面划出波痕,貌似水族里的金枪将一样生猛,但是,在知己知彼的资深吃货面前,这些都是吹气入竹笼——劳而无功的假把式。
 
  汪刺好吃,但杀生有讲究。不会杀生的,往往用刀剖肚。结果滑腻的鱼身让人难以用力,加上背上那根利刺,一不小心就会“中枪”。而对于手法娴熟之人,常有“庖丁解牛”的阵势。对他们来说,杀汪刺根本无需用刀。只要一手掰着腮边的硬骨,另一只手揪住头使劲往后一掰,只听到“咔嚓”一声,鱼头和鱼身就撕开了,再从下颌内抠出内脏即可。
 
  怪名字、怪样子、怪剖法,使得汪刺自成一格,名声在外。
 
  汪刺的做法特别简单,鲜活的鱼杀好洗净,铺上干菜,放上猪油,上锅蒸,又或者与豆腐做成汤,最后加少许盐调味。
 
  食用时,因汪刺煮得久了,用筷子一捋,一条完整的鱼骨就会与鱼肉分离。细细尝来,那鱼肉入口即化,鲜嫩味美极了。尤其鳃边两块蚕豆片般的嫩肉,虽只有指甲盖大,但松而不散,是整条鱼的精华,堪称至味。
 
  当然,汪刺最本质、最经典的做法还是入汤。放油少许,爆香生姜和葱白后,放入汪刺煎烧。片刻后,掺一瓢清水,猛火烧沸后,烹以老酒,盖上锅盖用文火炖至鱼香四溢,起盖,将豆腐轻轻匀在鱼上面,加盐调味,再焖煮几分钟。观其色,汤色浓白如乳时,一锅汪刺豆腐汤就成了。
 
  吃一口鱼肉,喝一口鱼汤,细嫩的鱼肉,无碎骨无杂质,入口即化,鲜得眉毛都掉下来。
 
  汪刺虽名儿有刺,可骨刺不多,就连老人、孩子和不善吃鱼的人群,也可放心地缱绻味蕾,让人在美味间流连忘返。
 
  对我来说,江山是身外之物,吃一盘汪刺却心有春色。
 
 
 
责任编辑:骆 依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