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光
 
  小时,我总要患“苦夏”症。俗话说,苦夏不是病,可父母看到我这病恹恹的样子,还是牵挂着心。
 
  一天午后,太阳很猛,父亲坐在大门口乘凉,小桌上放着茶杯。我七八岁,坐在小凳上,背靠着父亲的腿脚。忽然,随着一阵“拨咚鼓”声的响起,一个换糖客从外面走了进来,朝我们点点头,担头一放,在廊檐口的麦磨架上坐下,尖角笠帽当扇。
 
  大凡换糖客都是邻县来的,在我们这边租房子,用针头线脑、糖果纽扣等换取鸡毛,早出晚归,风雨无阻。
 
  他是个干瘪老头,胡子花白,看上去七十要出头。这么热的天,肯定口渴了,父亲叫母亲泡来一大碗的茶,并把换糖客请到小桌旁。喝茶聊天,换糖客见我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问是怎么回事。
 
  母亲叹了一口气,说道:“年年夏天,人就像茄干瘪一样,坐着不想动,吃饭也没胃口?!被惶强退担骸笆强嘞陌??!?/div>
 
  长身体的孩子,饭是根本。我听换糖客对父亲说,他们那里的山上有一种长野果的小树,树叶摘来晒燥,泡出来的水烧糯米饭,白米饭变成乌米饭,隔三差五吃一顿,胃口会好。他问了我父亲的名字,说是自己要回家一趟,去摘上一些,下次带来。
 
  换糖师傅姓陈,他说的话,父母记着,我也记着,可一直不见他的到来。
 
  大约半个月后,一个中年换糖客打听着来了,递给我母亲一个大纸包。真是有心的老人,母亲一个劲地说着谢谢。
 
  纸包里的树叶像大茶叶,每次烧糯米饭前,母亲就抓上一小把,用清水泡着。也许是我喜欢吃糯米点心,也许是“树叶”真能开胃,吃了几次,感觉有了力气,可干轻便家务活。邻居二婶、五婶见了,说她们家的三宝,九凤也要苦夏,母亲便多加了些树叶和糯米。
 
  乌米饭,糯糯的、香香的,几个孩子一起吃,味道更好。
 
  以后的日子,陈师傅再也没上门过,母亲问换糖同行,有的说在家,有的说去别的地盘了。不过,每年初夏,我家却能收到一大包的“树叶”,由不同的换糖客送来,估计有五六年吧,直到我喉结微凸,嘴上长出了黑绒毛。记得最后一次,母亲对来人说:“我家孩子长大了,风雨不染,叫陈师傅别去辛苦了,以后请他来做客?!?/div>
 
  来人迟疑了一会,说道:“那年,他上山摘草药时,错踏在悬空石头上,摔断了一条腿。老怕跌,落下了残疾,无法走远路做生意了,不过倒也没闲着,在家种着生姜、甘蔗?!?/div>
 
  摘草药……伤残……母亲一听,顿时不安起来,急着问:“陈师傅家住在哪里?我们抽空去看看他。”
 
  “干我们这一行,走南闯北,帮得上的地方都会出手。我们那边陈是大姓,陈姓换糖客少说也有几千,每个人都做过一些好事,而且从来不求回报?!崩慈怂低?,母亲刚想问“树叶”叫什么名堂,他摇着“拨咚鼓”走了。
 
  后来,我将书中查到的告诉母亲,“树叶”叫乌饭叶,树叫乌饭子,也叫南烛。分布范围极广,耐旱、耐寒、耐瘠薄。其果酸甜,给人解饥渴;其叶有促消化、安神、补血等多种功能,给人长精神;其根能治手脚红肿,给人除病痛。
 
  母亲听后,呆愣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乌饭子,换糖客是这样,做人啊都应该这样?!?/div>
 
 
 
责任编辑:骆 依婷